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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暗涌

柴油机的轰鸣声里混着刀鱼尾鳍拍打水箱的响动。我蹲在暗舱角落,看着父亲用麻绳把最后一个蓝色水箱捆在钢架上。防水手电的光斑扫过他右手小指——那里缺了半截指甲盖,是去年下冻钩时被钢索绞的。

记住水位涨过红漆线就放气。他甩给我一捆胶皮管,管口还沾着上次运输时留下的鲥鱼鳞片,要是这批货死了,咱爷俩就等着喂江猪吧。

我摸着舱壁上新焊的加强筋,电弧焊留下的鱼鳞纹在指尖凹凸起伏。改装这个暗舱花了我们二十七天,从船底敲出来的淤泥里还掺着九六年那场洪水带来的红胶土。父亲不许我过问焊工钱哪来的,但前天去镇上买氧气瓶时,我看见他进了县农村信用社的玻璃门。

子夜时分起了雾。我跪在船头解缆绳,江水把尼龙绳泡得又湿又滑。锚链舱里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,像是谁踢倒了空柴油桶。正要起身查看,后脑勺突然撞上硬物——父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,手里拎着半瓶皖酒,眼白里缠着血丝。

开船。他喉结上下滚动,酒气喷在我耳后,走北汉桥水道。

北斗导航仪被刻意调到最暗。当船身擦着采砂船废弃的沉桩驶过时,我听见钢板刮擦的呻吟从水下传来。父亲突然剧烈咳嗽,酒瓶摔在罗盘箱上,玻璃碴子蹦进我挽起的裤脚。

你下过锚舱他盯着我裤管上沾着的褐色泥渍,那泥巴带着锚链舱特有的铁锈味。

仪表盘上的水深警报器就是在这时尖叫起来的。父亲扑向舵轮的动作太猛,撞翻了供奉在妈祖像前的铜香炉。香灰撒在雷达屏幕上,像团蠕动的灰雾。我抓着消防斧冲向下层甲板时,听见他冲卫星电话吼叫,声音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掐断了似的。

底舱积水已经没到小腿肚。应急灯接触不良地闪烁,晃得满墙人影乱颤。泡发的救生衣在污水里上下漂浮,缠住了我的脚踝。当手电光照到螺旋桨轴上缠着的东西时,我后槽牙突然泛起陈年鸭血汤的腥气——那件绛红色毛衣的针脚我认得,袖口还留着被柴油机烫穿的焦痕。

水线正以每分钟三厘米的速度上涨。我摸到暗舱门时,防水布包裹已经漂到闸口。父亲踉跄着冲进来,消防斧刃卡在门框上迸出火星。他胸口剧烈起伏的样子让我想起去年台风天,我们在船坞看见的那条被渔网困住的白鲟。

让开!他眼球凸得像要掉出来。斧头劈开第三下时,包裹裂口处突然伸出半截森白指骨,无名指上套着个变形的金戒指。我认得戒面上那朵木棉花,它本应戴在县航运局档案室李主任手上,上周三父亲就是从他办公室取回的九六年事故调查报告。

柴油机突然发出濒死的嘶吼。暗舱顶部传来冰雹砸落般的声响,那是刀鱼群在密闭水箱里疯狂撞击箱壁。父亲的手电筒滚进污水里,蓝光透过水面映在天花板上,晃出个巨大而模糊的皖渔238字样。

第二章

腐锈

柴油味是从通风管裂口渗进来的。我攥着半截断掉的闸阀手柄,看父亲用牙撕开急救包绷带。他小臂上的伤口泛着防冻液特有的荧绿色——刚才抢包裹时被螺旋桨叶片刮的。

那是妈的毛衣。我说。污水已经漫到操作台电路板,短路爆出的火花掉在水面,映出父亲扭曲的倒影。

他突然把急救包砸向渗水的舱壁。碘伏瓶子在钢板上炸开,混着江水的腥咸在空气里结成蛛网。九六年他们打捞了三个月,他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似的响声,凭什么认定那件毛衣是你妈的

水位监测器的蜂鸣突然变调。我转身看见暗舱闸门正在变形,加强筋焊接口崩开细密的裂纹。二十个刀鱼水箱同时发出撞击声,像无数把钢刀在刮擦头骨。父亲扑向角落的液压泵,工作服后背洇出大片汗渍,形状像极了长江航运图。

抢修锤砸向卡死的压力阀时,我摸到了那个防水包。裹了三层的塑料布下,李主任的笔记本正在渗出黑水。1987年台历纸页粘在封皮上,七月十五号那页画着朵木棉花,墨迹被水晕成血滴状。

别动!父亲的声音带着钢锯条震颤的尾音。他举着管钳站在污水里,裤脚缠着几缕暗红色毛线。我突然想起改装暗舱那晚,电弧焊的蓝光里他后背在抽搐,焊枪烧穿的是张老照片——母亲站在船头笑的照片。

船体突然倾斜十五度。我撞在氧气瓶支架上,后腰被阀门把手硌得生疼。漂浮的刀鱼箱擦过脸颊,箱体上皖渔冷链的logo正在褪色。父亲踉跄着抓住我脚踝,他掌心有股河蚌腐烂的腥气。

那年沉船理赔金。。。他指甲抠进我小腿肌肉,够买两条新船。。。

防水手电筒突然熄灭。黑暗中有东西擦着我耳际飞过,砸在钢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。当备用电源亮起的瞬间,我看见那是个铝制酒壶,壶身刻着安全生产标兵1986——那是姥爷的遗物,本该随他葬在江底。

刀鱼群的撞击频率突然加快。我摸到暗舱排水阀时,指尖触到阀盘上新鲜的划痕——有人故意锁死了泄压装置。父亲正在用消防斧劈砍通风管道,每劈一下就有锈渣落进水里,像极了当年沉船打捞时飘落的纸钱。

污水漫过胸口时,我听见了那个声音。像是生锈的锚链在拉扯,又像母亲缝纫机踏板发出的吱呀声。防水包里的笔记本突然浮起,翻开的纸页上粘着片鱼鳃,鳃丝间缠着根长发——在应急灯的蓝光下泛着暗红。

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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